那,曾经的油灯 – 文磊

2018年8月16日23:36:37干越文艺2071字阅读6分54秒

(一)

上周末,我们慕名去了趟位于上海松江的“上海影视城”。那是一个专为上海题材的影视节目所搭建的外景基地。有复原了的南京路“十里洋场”有“山寨版”的苏州河铁桥。

还有铺天盖地的繁体字广告,以及让人销魂的三十年代淑女的媚眼照。

货郎在各式铺摊上叫卖,有轨电车的铃铛在耳边不停地轰响。……

那场景惟妙惟肖,足以以假乱真。

我相信给那些对旧上海有一定认识的人必能产生巨大的情感冲击。

只可惜,我们一家老小,所缺的正是这类背景知识。

所以,小外孙连声八声地嚷道:“没劲!”,老伴说:“没味”。

我正欲附和他们说声:“没意思”,猛见路边一家“影视道具展览馆”,忙领着他们入内浏览。

里面的陈设,仍然是三十年代苏沪的市井杂物,如:转耳靠捆扎固定的石磨,绑上了石块配重的碓嘴等,让人感觉怪怪的。除破坏了我的“精巧江南”的既定印象外,别无新意。

但,在濒临出口处的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里,我突然发现了一件宝贝!

它,令我眼前一亮,激情横生。

“快,快来这儿照张相!”我急忙跑去门外,唤回了家人,让她们在它前面留个影。

女儿外孙走过来一看,莫名究竟,不知老爷爷如此激动为哪般?

原来那是一只油灯灯座,家乡方言称:“灯挂里”。

它高约8寸。由竹子做成的。四根立柱,前两根稍矮,以便安放盛油的器具。

后两根较长,加上横条,以便吊挂。

上下两层小横梁,强化了灯座的支座结构。

盛油的容器就搁在支架上层。让我稍觉意外的是,与我们儿时惯见惯用的“灯盏”不同,这个未名的物品是长条形的陶瓦。一头带有瓦当,以防灯油外泄。

陶瓦的粗劣,与竹灯架的苗条,不仅极不相配,而且让人感觉有些滑稽。

那,曾经的油灯 – 文磊

(二)

这一发现,加上刚刚看过的捆绑式的石磨“转把”,碓嘴上生生结上的石配重等,大大动摇了我脑袋里原先铁定的概念——苏沪器具要比家乡物品精巧,吴越工匠要比家乡师傅远为高明。

家乡灯座的外形与眼下的毫无二致。

但是,盛油的器具就完全不同。眼下的“陶瓦”,既非圆形,也不扁平。

所以,不能冠之以“盏”,教我下笔前,冥思了半天,实在难以命名。而我家乡的“灯盏”却是圆形的生铁容器。它外形扁平,像锅一样,带圆弧形底部。

便于集中油液,减少储油死角。“灯盏”边沿上还铸有一只提耳,以方便清洗时捏拿。

灯盏内盛装的是食用“素油”。需要时,通常由家庭主妇们从厨房的菜柜里取出。

在那食油定量供应,每人每月指标只有3两的年代里;

家庭主妇们扶着油壶盖,将油小心翼翼地倒入灯盏时,心情不知有多纠结!

“把灯草舔细些(把灯芯拨小点)”,她们总是情不自禁地脱口说道,一边放下油壶,提起放在灯盏里的香火棍(注一),拨动芦苇心制的灯草,减少其在灯盏边沿外露的部分。

这样灯芯燃烧时,其赖以吸油的面积就减少了,燃油消耗的速度也就减缓了许多。

自然,油灯也会变得更加昏暗。

在灯下做作业的孩子,以及缝缝补补的她们,运作时,双眼会更加吃力。不过,那年月,在当家的主妇心目中,灯焰变小,亮度减弱,毕竟没有因未省油而致举家断油的后果更为可怕。

那,曾经的油灯 – 文磊

(三)

感谢上苍的垂怜,她们的这番困境,没有维持很久,很快就因“洋油”的引入而得到了改善。

干越方言中的“洋油”即煤油在文革前的俗名。

兴许是旧时无国产石油制品供应,国内的消耗,全仰仗于“西洋” 的舶来货,故得“洋”名。

干越子民对它的接受,也费了好一阵纠折。

主要是它那呛人的怪味,让百姓不住地抱怨:“这味道太冲chǒng人了。”

在本县,最初它只用于官方(百姓称“公家”)的大型集会场合。

在1951年“镇反”的时侯,琵琶洲广场不时举行夜间“公审大会”。对反革命分子突击审讯,突击镇压。在大会会场,往往支起一盏白森森的“汽灯”。

司职的工人先朝灯的油盒里打足气,然后给白色的灯纱点火,随着灯内一阵浓烟腾起和“洋油”恶臭的外溢,工人们赶紧合上玻璃灯罩。在“汽灯”发出的“嘶嘶”声中,突然发生了魔幻般的变化:原先暗红色的灯焰,转瞬就变得惨白,整个会场上下,顿时亮如白昼。所以,我们对“汽灯”的记忆,多半伴随着会场内油味的恶臭,灯光的白炽,加上会场外怵人的枪声。

稍后,进入我们视觉的“洋油”灯具,是街上的照明灯和商贾夜行时,手里提溜的“马灯”。

“马灯”外形类似于“汽灯”,但个头较小,也无需打气。大约也在1951年前后,一夜间,新政府将玉亭镇上下关的所有素油路灯,换成了“马灯”。

进入“寻常百姓家”的“洋油灯”起先是带花玻璃座和透明玻璃罩的“迷你马灯”。

不过,由于其价格的昂贵,只出现在少数富裕人家。得不到“普罗大众”的认可。

直到有人发明了土“洋油灯”——

用墨水瓶装上一根用铁皮卷制的灯管,内插“通带”(注二)灯芯;

煤油,连同这一未受专利保护的新发明,才真正落户在普通百姓家了。

记得拿只空酒瓶去南货店“打洋油”几乎成了我们那班儿童的一项最具时代特征的实践。

“洋油灯”也就以它无与伦比的优势,彻底占领了前述的“素油灯”的市场,使家庭主妇们完全免脱了眼睛和嘴巴争夺食油资源的烦恼。

写于上海浦东

注一:香火棍系香烛燃尽后所剩下的竹条尾巴,旧时常用来拨弄灯草,以调节油灯亮度。

注二:通带即圆形编织带,旧时用作裤带。因其质地疏松,易于吸油,故亦用作油灯灯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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