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一)
入秋后,家乡很多湖塘河汊里,都密匝匝地漂浮着一层水上植物,蔓叶红绿相间,其间还零星地开着白花。花瓣很小,色泽并不艳丽,香气也不袭人。这就是故乡最常见的一种水上植物—菱须草。
菱须草默默地在水中繁衍,自生自灭;很像是处世宁静,淡泊人生的低调隐士。
但是,如果你走近它,掀开它并不茂密的枝叶,你就会发现,与它从不张扬的外表相反,它水下的内涵往往让你大吃一惊。它盘根错节,开叉布蔓,拉拉扯扯地,连绵很大的一片,竟让你奈它不何。
细看“胡须蓬松”的枝蔓下面,还长有一颗颗硕壮的果实—菱角。
那菱角肉身粗壮,犄角狰狞,分明是一副暗藏杀机,伺机决斗的斗牛模样。
哪有一星半点水面上那温柔、孱弱的风韵?
但,就是这样一种貌不惊人的植物,古人和前人却对它极尽了溢美之词。
南(梁)朝的简文帝在他的《采菱曲》中,深情的咏叹为“菱花落复含,桑女罢新蚕。”
民国的郁达夫也曾题诗曰:“清溪波动菱花乱,黄叶林疏鸟梦轻。”(《车过临平》)
在我们老家,乡亲们更用朴素的语言说:菱须草是一种外柔内刚,秀外慧中的植物,是朴实内敛,刚勇倔强的余干特性的真实写照。
(二)
菱角也是家乡的特色水产之一。它品种繁多,各具特色。在下余干诸乡的水域里,常产有一种形如牛头,四角犀利的“牛角菱”或称“四角菱”。它皮壳坚硬,但淀粉瓷实。
乡亲们把它煮熟,茶余饭后,特别是中秋月夜,一家人团坐在一起,由一人掌刀。
抓住一角,用刀锋朝中轴线方向一剁,“咔嚓”一声,菱角一分为二。
再依次分发给四周口水津津的儿童。有些情急等不及的,抓起一只未开刀的菱角,顾不得扎嘴,张口就咬。还不时扬起颈脖,将吃过的空壳放在牙床上敲击,以便把滞留在死角里的淀粉,震出来受用。
所以,牛角菱总是给人们留下家庭温馨、和谐的记忆。
还有一种长条形,只长有两只角的菱角,乡亲们叫作“扁担菱”。这种菱不便于刀剁,只适宜嘴咬。
很受儿童的欢迎。
另一种“迷你”菱角,叫“狗狗菱”。
小得只有瓜子般大。
外壳很薄,但四角犀利无比。这品种太过低劣,登不了大雅之堂。
只是可怜的“小生意”人,揽在竹篮里,徘徊于小学门口,一分钱一盅,来招揽馋嘴的学生。
最受欢迎的是一种叫“鲫鱼菱”的品种。
它个头扁平,尺寸适中。只有蚕豆般大小。因其只有两只角,且菱角粗短,甲壳薄脆,吃起来如嗑瓜子般,信手拈来,无需动刀。而且,口感特好,又甜又糯,满嘴生香。是菱角中的上品。
(三)
如今,由于工业污染和水面资源的匮乏,这些曾经无处不存的野食,一如餐桌上的野生动物、野生甲鱼般变得如此稀缺,据说,早已在家乡孩童们的零食谱上消失了。
代之以硕大无朋,粗皮粗肉的“家养菱”。
这“家菱”生吃倒是粉嫩粉嫩的,但熟吃时,除让你一手一脸乌黑外。
全然找不到“野生菱”那种粉、糯、甜、绵的感觉。
不过,就我而言,那特大号的产品,不论生熟,握在手心里多少还能吃出些童年的滋味来。
自然,它甘美内面所蕴涵的人文内含,也足可让我萌发出不少乡思乡情来。
所以,每次回乡,那家乡的菱角,或“家养”或“野生”,是断断不可或缺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