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伴今年七十有二，平素里十分注意锻炼和养生，不仅坚持每天做一个多小时的古怪体操，对手机微信中的每一个“养生信息”都奉若神明。
她身上载有良好的遗传基因，兄妹三人虽都年逾古稀，却都满头黑发。这使她们格外显少。我这老伴则更实出：精神镬烁，腿脚矫健，看上去只有50挂零的光景。
这让我这皓首白发，老态龙锺的干老头，不由得自惭形秽，羞于为伍。
不过，我自有她不曾具备的优点，那就是对健康长寿，生老病死都看得轻如浮云。这得归因于文革的一次意外遇险，使我于九死中获一生(注)。能活到今天，感觉到每一天都是赚来的。
所以，对一切都看得透，想得开。老伴常夸我：心理素质忒好，处事淡定。对此，她总是自愧不如。
最近，发生的一件小事，更加深了她的这一印象。
……
上星期三上午，她从小区里的运动场晨运归来，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指甲似乎变短，变小了许多。不放心，早餐未吃，就上网查百度。.尽管指甲没曾变形，变厚，但这也是灰指甲的一种。
网上披露：病因可能源于免疫力下降，抵抗力不足。
这“免疫力下降”五个字十分窝心，很多可怕的病均与它相关连。她心怀忐忑，顿时感到周身不自在起来。我见她恁般上心，就劝她上医院看看。不一会儿，她就蹬车去附近的社区医院求医去了。
中午，她神情黯然地回来了。还未坐稳，就告诉我：医生左盘右查，问得很仔细，还开了一份化验单，让化验甲亢。化验费花了近200元。
我知道，她又在心痛那筆开支。因我们的退休所在地规定，异地化验费，分文不予报销。
就劝她：“破财折灾，多活一个月就多得它三千多元”。
她点点头，脸上泛起了尴尬的笑容。接着，又走去电话机旁，给远在江西老家行医的侄子求教。
侄子闻讯，同意医生的做法，并大声夸赞：上海的收费真公道！这种化验在我们这种县级医院差不多都要300元。老伴这才释然，脸上马上由多云转晴。
过了几天，化验结果出来了。她无暇去取，让我代拿一下。我取到结果后，看不明白，就自作聪明，挤进诊室，请当值医生看看，是不是有病，要不要当事人来复查一下？
医生很友好，接过化验单，皱着眉头，端详了良久，后说：“是甲減，去专业点的医院，挂个内分泌科的号看去吧！”回家后，我如实向她转告。
不料，她的脸色陡然又严峻了起来。连忙跨上车，朝附近的曙 G医院赶去。
曙G医院是上海一家知名的医院，每天人山人海，尤以老年患者居多。老伴排了半天队，轮上一个中年男医，忙把自己的病情从灰指甲到甲减娓娓道来，还不待她收声，对方已递来一大沓化验单。
上面一张也是做甲状腺T3，T4检查，第二张是她前不久做过的超声波检查。老伴忙将自己的化验单递去。那知道，他看也不看一眼，就一把全推开了。
说：“你们就知道省钱，去那样的医院看病！它们连化验的手段都沒有，全委托别家做的。”
经他一说，老伴低头一看，果然化验单上的抬头不是社区医院，而是曙G医院！这让她于无望中又得到了一份惊喜。忙说：“社区医院委托的正是你们呀！”
医生恼羞成怒，说：“说不行就是不行！要不，你来这儿干吗？下一个！”
他开始粗暴地逐客了。老伴就这样被他轰了出来，气不打一处出，坐在诊室外的椅子上，将化验单逐一翻查了一遍。不看不知道，一看吓一跳！
那化验单中不仅有甲状腺，超声波检查，还有其它乱七八糟的项目一大堆，一个月的养老金都打不下来。而且收费也极不合理，同样的甲状腺化验，委托尚只需160余元，可这里却要收500多元！
她越看越起火，越想越蹩气？旁边的病友见她气成这样，轻声提醒她，去医院行政科投诉他。
老伴遵嘱，气呼呼地跑到走廓尽头的行政科，推门一看，乖乖！内边黑压压的满屋子老人！多操外地口音。投诉的内容几乎千篇一律：乱检验，乱收费，态度横蛮。
此时，正在发言的是一个戴眼镜的老者，他说：“世上公认的弱者是老弱病残，这四大项里我们就佔了三项，可谓弱中之弱。
可面对我们这些活命养老金，那些位居上流，早已赚得锅满钵滿的大夫们，居然想方设法，予以掠夺！我真不知道这些人的良心是不是肉长的。
你们口声声称我们为“医闹”，就不撒泡尿照照自已“医抡”，“医盗”的脸！
我们疾病缠身，自顾不暇，哪有心里去无理取闹？哪里有压迫，哪里就有反抗！我们向你们投诉，是把你们当作正能量，指望你们能主持正义，为我们讨回公道，请不要辜负我们的期望。……”
老伴听后，感到十分舒心，非常愜意，想讲的一切都给他讲完了，讲透了。
对此，还有什么好讲的呢？在如今，社会舆论完全一边倒的情况下，我们这帮高龄“医闹”所做的一切，还能起什么作用？又有什么意义呢？
文磊写于浦东新区
注：在1968年7月2日我和同班同学在校外黄昏漫步时，无意中步入了武斗双方的伏击地段，我们成了双方射击的目标，身旁的同学中弹，我便成了飞蝗般的子弹射击的唯一目标。
幸我急中生智，装死躺下，才幸免一死。详见拙作《求知梦魇》。
